相约安徽 向春而行|欧公致仕居颍州 痛斥“小人”蒋之奇(上)
2023-05-14 15:56:00来源:神羊在阜阳

      颍州旧志的艺文志部分,从《宋元笔记》中撷录了与颍州相关的趣闻轶事。如北宋魏泰《东轩笔录·卷之四》(《宋元笔记小说大观》)中欧阳修的一些事略。

  魏泰,字道辅,号溪上丈人,晚号临汉隐居,襄州襄阳(今属湖北)人。他是一位出身世族,颇具个性的士人,但恃才傲物,放荡不羁,做了许多荒唐之事。如喜欢逞强行霸,曾在京城的试院中殴打考官,因此被判终身禁考。后隐居襄阳,博览群书,与名士交游,好谈朝野趣闻。再如喜欢讹托他人之名作书,如借梅尧臣之名作《碧云》,借武人张师正名作《志怪集》、《括异志》、《倦游录》等。但也有以真名撰著的《临汉隐居集》《临汉隐居诗话》《东轩笔录》传于世。尤以晚年所著《东轩笔录》,记录了王安石变法等北宋时期的朝政军国大事,对当时的历史人物、社会风貌也多有描述,对于研究宋代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和社会情况,可补《宋史》之阙,有重要的学术价值。

  魏泰《东轩笔录》(卷之四)记载:北宋熙宁四年(1071)六月十一日,欧阳修带职以太子少师、观文殿学士致仕,居于颍州西湖岸边私第的“六一堂”,他身着唯衣道服,虽然身患多种疾病,但精神尚好,仍整天忙于整理旧著不辍。一天,欧公曾以翰林学士身份知贡举(主持礼部考试)时的门生蔡承禧,经由颍州,特来拜谒欧公。蔡承禧(1035-1084)字景繁,北宋临川(今属江西)人。北宋仁宗嘉祐二年(1057)蔡承禧与父蔡元导同登进士,与苏轼兄弟进士同榜,一时传为佳话。蔡承禧以“决事明敏”见称,颇有政声,刚直不阿,深为神宗赞许,受赐五品服。

  在饮燕颍州西湖的画舫船上,蔡承禧直言不讳,他有些不解地问欧公:“公历事三朝(宋仁宗、英宗、神宗),德高望重,文章道德,名满天下,历来是朝廷所倚重的高官名相,未及致仕年龄就要求退休了,这不是天下所有人愿意看到的呀!”欧公不无感慨地说:“我与世多有不顺,晚年又不幸为所‘小人’诬蔑,唯有激流勇退,提前退休才能保全自己的名节。我在亳州已六请致仕,知蔡州一年又复请辞职退休,今虽然承蒙皇上恩准,使我如愿以偿,但觉得还是晚了些。”欧公一席话中所不屑的“小人”,盖指欧公曾经颇为看重的另一位门生蒋之奇。

  蒋之奇(1031-1104),字颖叔,常州宜兴(今属江苏)人。考进士,嘉祐二年(1057)考中“春秋三传”科,官至太常博士。后又考中“贤良方正科”中选。英宗治平二年(1065),朝廷发生了“濮议之争”,即过继给仁宗(赵祯)的嗣子英宗(赵曙),如何称呼他的生父濮王(赵允让),是称“皇考”(对亡父的尊称),还是称“皇伯”(皇帝的伯父)的一场较长时间的争论。以宰相韩琦、曾公亮和参知政事欧阳修、赵概等为代表的中书派,主张仍称“皇考”(对亡父的尊称),而以御史中丞司马光为首的台谏派以“国无二君,家无二尊”为由,认为应称“皇伯”(皇帝的伯父)。争论之初,太常博士蒋之奇是支持中书派的意见,为欧阳修所厚爱,推荐其为殿中侍御史里行。治平四年(1067)二月,英宗逝世,长子神宗(赵顼)继位。蒋之奇看到欧阳修成为众矢之的,自己也因欧阳修的推荐提拔遭到台谏派的鄙视,为了摆脱困境以求自保,于是转调方向向台谏派示好,还迫不及待地向继位不久的宋神宗上书,竭力弹劾尚书左丞欧阳修,诬其“帷薄不修”(指家庭男女欢合淫乱)与长媳吴春燕有染,罪大恶极,要求处死欧阳修。“神宗不听,之奇因拜地不起。”蒋之奇还将奏稿给御史中丞彭思永看,为了帮助蒋之奇并扩大声势,彭思永则出面拱火劾奏欧阳修。神宗鉴于此事重大,出于慎重起见,就把蒋之奇、彭思永的奏章亲自批给枢密院调查处理。

  欧阳修获悉自己的门生蒋之奇挑头弹劾自己,顿时义愤填膺,二月间接连上书《乞根究蒋之奇弹疏札子》《再乞根究蒋之奇弹疏札子》《又乞罢任根究蒋之奇言事札子》《封进批出蒋之奇文字札子》《再乞辩明蒋之奇言事札子》等6篇奏札。大意是:蒋之奇污蔑我私通儿媳,这是禽兽不为的丑行,天地不容的大恶。我如果做出了这种事情,是犯了大罪,甘愿愿被诛杀;如果没有,就是蒙受了天下最大的冤枉,请求皇上派人把这件事彻查清楚,为我平反昭雪,以正视听。

  治平四年(1067)三月,神宗下手诏(皇帝亲笔所写的文书)密问天章阁待制孙思恭,孙思恭极力救解欧阳修并为其辨诬,认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。欧阳修的亲家吴充(字冲卿),时为知制诰,也在本月上疏为欧阳修辩诬:“乞朝廷力与辨正虚实,明示天下,使门户不致枉受污辱……”。神宗在下手诏抚慰安欧阳修的同时,再次批付中书,下令彻查言事的来由,“岂有致人大恶,便以风闻为托!宜令(彭)思永等不得妄引浮说,具传达人姓名并所闻因依,明据以闻”。皇帝谴责彭思永、蒋之奇,你们不能拿“风闻”当做挡箭牌,随意给欧阳修戴上一个“大罪恶”的帽子,必须交待所风闻的原委和确凿的证据。蒋之奇的上谏本来就是道听途说,于是推说此事是从御史中丞彭思永处听来的,彭思永则百般抵赖,以记不清“风闻”从哪听来的为由,企图蒙混过关。最终,此案在神宗皇帝的直接关注下,终于水落石出,查清欧阳修“帷薄不修”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的诬告陷害。

  其实,此事的导火索缘自欧阳修夫人薛氏的堂弟、淄州知州薛宗孺。他在任水部郎中时荐举崔庠充京官,后来崔庠因贪赃枉法被拘捕。薛宗孺坐举官不当被牵连被弹劾候审。他原以为倚仗身为参知政事的堂姐夫帮忙,会很快获得赦免。但欧阳修出于公心和回避,并没有出面为他说话,反而郑重声明,不会因与他是自己的亲威而减轻或免罪,结果薛宗孺被免去了官职。薛宗孺因此怀恨在心,于是便制造散布流言,说欧阳修与长儿媳、吴充女吴氏关系暧昧。谣言传到集贤校理刘谨耳朵里,刘与欧素为仇家,便添油加醋一番,告诉了御史中丞彭思永。彭思永又把这话传给了下属蒋之奇,蒋听信谗言带头弹劾恩师欧阳修,霎时间闹得满城风雨,严重影响了欧阳修的声誉。

  案件查清后,朝廷于治平四年(1067)三月四日宣布了处分结果:御史中丞、工部侍郎彭恩永降给事中、知黄州,主客员外郎、殿中侍御史里行蒋之奇降太常博士、监道州酒税。五日,张榜朝堂,谴责彭恩永告、蒋之奇的弹劾纯属虚妄捏造。同时告诫君臣,广开言路不是凭空谩欺。直到二十四年后的元祐六年(1091),蒋之奇迁官时还受此案影响。据《宋史·蒋之奇传》记载,蒋之奇“进天章阁待制、知潭州。御史韩川、孙升、谏官朱光庭皆言之奇小人,不足当斯选。”有“特以畔(叛)欧阳修之故,为清议所薄”。意即蒋之奇因背叛并诬告欧阳修案,被当时的士人所轻视,以至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人生污点,这应该是蒋之奇于心中感到愧疚一辈子的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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