勤于和善于积累素材,是苏轼长期养成的写作习惯。他在读书时及时记下所思所想,以为当时或以后诗文创作的资料储备。苏轼在颍州任上曾对《陶渊明集》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和校阅,留下了不少勾划、改定的痕迹和笺注。即使是一时用不上的片言之语等灵感之笔也储为不时之需。宋代著名词人叶梦得在《石林诗话》(卷上)中作了详细的记述:“我尝从赵德麟(令畴)假(借意)陶渊明集本,盖子瞻所阅者,时有改定字,末手题两联云:“人言卢杞有奸邪,我觉魏公真妩媚。又:槐花黄,举子忙;促织鸣,懒妇惊。”不知偶书之耶,或将以为用也?然子瞻诗后不见此语,则固无意于必用矣。”
苏轼诗文的有些素材甚至来源于梦境的启迪或记录。“梦中神授心有得,觉来信手笔已亡”(《赠写御容妙善师》)。对这些梦境中产生的灵感,往往是神来之笔,苏轼在梦醒后都及时记录下来,有时以未能记录下来为憾事。苏轼以梦为诗为文,或以备后用,以免稍纵即逝,难以回顾。苏轼涉梦的诗文在其全集中为数不少。譬如,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被贬官黄州(1080-1083),责授团练副使,期间曾做过一个梦。梦醒之后,他将梦中之事以《梦中作祭春牛文》(《东坡志林》卷一)为题记了下来:元丰六年(1083)十二月二十七日,天欲明,梦数吏人持纸一幅,其上题云:请《祭春牛文》。予取笔疾书其上,云:“三阳既至,庶草将兴,爰出土牛,以戒农事。衣被丹青之好,本出泥涂;成毁须臾之间,谁为喜愠?”吏微笑曰:“此两句复当有怒者。”旁一吏云:“不妨,此是唤醒他。”
上述祝文通俗地说:元丰六年(1083)十二月二十七日,天将亮时,梦见几个吏员手持一幅纸,上面题着:请撰写《祭春牛祝文》。我取笔在纸上疾写:“春阳已到,百䓍将生,于是抬出土牛,以劝诫农耕。虽然土牛身涂着颜色悦目的绚丽油彩,但其根源还是来自普通的泥土。成功与失败在片刻之间发生,谁来为此欢欣、愤怒?吏员微笑道:“又该有为此两句而发怒的人了。”旁边另一吏员说:“不要紧,这是唤醒他的。”
可是,苏轼把这次梦境中《祝文》的内容记下来以后一直没有派上用场。十余年后,苏轼在颍州任上的立春时节,偶然间想起了贬谪黄州时所作《梦中作祭春牛文》颇为适用,遂取其文意稍作修改润饰为《立春祭土牛祝文》:“三阳既应,庶草将兴。爰出土牛,以戒农事。丹青设象,盖惟风俗之常;耕获待时,必有阴阳之助。仰惟灵德,佑我穑人。尚飨。”(《苏轼全集》北京燕京出版社2009年12月第1版)。翻译成白话:阳春已到,草木萌生。我等堆起土牛,以劝励农耕之事。把土牛的身上涂上油彩,这是由来已久的习俗;耕耘收获正得节令,必然会得到阴阳二气的扶助。我们敬仰你神明之德,希望你能保佑一州的农民。请你接受我的祭飨。
至此,大文豪苏轼终于将一个久违的春梦和美好的祝愿,在颍州立春的祭祀活动中变成了现实。苏轼与善郡颍州的因缘际会,也给阜阳民俗文化史留下了一笔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