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编者按]长久以来,阜阳坊间有不少史志谬误在流传,如“颍州城隍庙是全国唯一受到赐封的城隍庙”、“明万历二年颍州知州赵世相扩建南城并建奎星楼”、“颍州北城四门是承恩门、通汴门、达淮门、镇颍门”等等。诸如此类讹误,一直未能得到有效纠正,致使以讹传讹,三人成虎,混淆了视听,贻误了后学,影响了阜阳历史文化的正确传承和弘扬。为此笔者特设“史误勘正”栏目,以拨乱反正、正本清源。
近翻《阜阳邮电志》(黄山书社2008年12月版),偶见该志在“序言”及“概述”中讲到阜阳古代邮驿的起源问题:“秦始皇时设汝阴县,建有驿站,邮驿传递初具规模。据考证,早在汉前,颍州便有驿道贯通。如在颍上江口镇出土的官印“中邮吏印”,据考证为中部督邮的印信(现藏阜阳博物馆),说明汉代阜阳邮驿便已很发达。”该志插页还印有“中邮吏印”的印蜕“图片”及相关说明。
可是,《阜阳邮电志》的编纂者,在对“督邮”的理解和表述上犯了望文生义、牵强附会的毛病,错误地引用了历史文物成果。因为,古代的“督邮”并不管理邮驿事务,而是专司监察的官员,与邮驿并无关联。颍上出土的这枚“中邮吏印”,与阜阳邮驿的起源也扯不上半点关系。
《阜阳地区志》(方志出版社1996年11月版,第三十九章·文物名胜,第1012页)明确记载:“中邮吏印”,汉代官印。铜质,方形,瓦钮,边长2.1厘米,通高1.3厘米。印面阴刻篆书“中邮吏印”。汉制,督邮为郡一级的重要属吏,代表太守督察县乡,宣达教令,兼司狱讼捕亡之事。“中邮吏印”,是郡守之下中部督邮的印信。1973年8月,颍上县江口区汤圩古城征集。现藏阜阳地区博物馆。(今阜阳市博物馆)
同时期编纂的《颍上县志》(黄山书社1995年7月第1版,第二十四章文化,第377页)也有详细记载:“中邮吏印,1973年8月1日于江口区汤圩村(古慎城址)征集。印体方形、桥纽,边长2.1厘米,通高2.4厘米。中邮吏印4字为阴刻小篆白文,字体纤细清晰,经古玺专家鉴定为汉代官印,属一级文物,此印应为某郡中部督邮的属吏之印。为研究汉代郡级监察制度提供了重要资料。此印现藏阜阳地区博物馆。”
“中邮吏印”为铜质,重28克。用铜铸印,习称“铜印”,也称“金印”。铜印源于东周,盛于西汉,后历朝历代皆用铜印。官用的铜制印章,代表一定的官阶。
史料记载,督邮,乃“督邮掾”“督邮书掾”、“督邮曹掾”的简称,是西汉中后期各郡太守的重要属吏,代表太守督察县乡,宣达政令兼司法等。每郡分若干部,每部设一督邮。颍上发现的“中邮吏印”,应是郡守之下中部督邮的印信。《古汉语常用字字典》(商务印书馆2005年7月第4版)对“邮”字作了解释:“邮”通“尤”。是指罪过、过错。研究认为,各类文献中并无督邮管理邮驿事务的明文记载。由此可知,督邮是古代监察体系中设置在郡级的监察官员,他们专司监督职责,对违法犯罪的官吏进行纠举查处。
北宋大文学家、书画家苏轼,从小就读过陶渊明的诗和《范滂传》,对东晋诗人陶渊明(浔阳柴桑人,今江西九江)、东汉名士范滂(汉汝南细阳人,今属太和县)崇敬有加。元祐六年(1091)闰八月,苏轼来颍州任太守,他在《颍州谢到任表二首》中盛赞颍州“宾主俱贤,盖宗资、范孟博(范滂,字孟博)之旧治;文献相续,有晏殊、欧阳修之遗风”。
在陶渊明、范滂两位历史名人的传记中,都出现了职掌监察的“督邮”官员的身影。一是东晋时期大诗人陶渊明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故事中那位耀武扬威的“督邮”。《晋书·陶潜传》记载,陶渊明在彭泽县令任上,适逢年终,“郡遣督邮至县,吏白应束带见之,潜叹曰: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。即日解印绶去职,赋《归去来》。”意即,年底时郡督邮来县巡察,县吏白应告诉他,应该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去恭迎督邮。陶渊明气愤地说:“我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!”当日即解下官印绶带离职而去,并赋《归去来兮辞》,以明心志。陶渊明毅然辞官的原因,虽不能全算在督邮身上,但督邮的到来无疑是一根导火索,使陶渊明加快了解印辞官,奔向田园,隐逸山野的脚步。苏轼在颍州有“渊明求县令,本缘食不足。束带向督邮,小屈未为辱。翻然赋归去,岂不念穷独。重以五斗米,折腰营口腹”(《欧阳叔弼见访,诵陶渊明事,叹其绝识。叔弼既去,感慨不已,而赋此诗》)的诗句,也讲到了这件事情和那位“督邮”。
二是东汉汝南细阳人(今属太和县)范滂,曾任清诏使(承皇帝诏旨至各地查办案件)、光禄勋主事等职。他是一位正直高节,怀有揽辔澄清天下之志的名贤。东汉建宁二年(169),14岁的汉灵帝轻信了宦官曹书的谗言,下令逮捕任范滂。汝南郡督邮吴导奉命捉拿范滂,到了驿舍里,督邮吴导闭门抱着诏书伏在床上痛哭。消息传到范滂那里,范滂说:“我知道督邮一定是为了不愿意抓我而哭。”即亲自跑到县衙投案,县令郭揖也是正直人,他看见范滂忙说:“天下这么大,哪里不能去,你到这里干什么?”郭揖欲交出官印,随范滂一同出逃。范滂非常感激:“不用了,我死了,朝廷也许能把抓党人的事停下来,我怎能连累你。”郭揖没有办法,只好把范滂收监,后随督邮吴导入京都。最终遭奸佞谋害于狱中,就义时年仅33岁。
从上述的历史人物事例来看,两位“督邮”给人以不同的角色:一个是倚官仗势、颐指气使的反面典型;另一位则是秉持正义、同情范滂的正面形象。这也说明古代的“督邮”确与邮驿事务无涉。
“中邮吏印”是古代监察史和监督文化的珍贵遗物。据说,新建于城南新区双清湾公园之畔的阜阳市图书馆,其外观总体看来像一枚“官印”,它的造型元素或是取自颍上出士的汉代官印——“中邮吏印”。